Red Dead Redemption 2 观玩笔记（一）

我记忆中最早接触的PC游戏都没有教程，故事一开场直接就玩了。并没有一个像word里啰里吧嗦的回形针一样的导玩。而现在教程的设计，甚至成为了游戏的必备核心设计之一。我们是否问过自己，如果没有教程，是不是完全就无法掌握一款游戏的基本玩法？

我记得小时候面对比较简单的RPG游戏，随着故事的展开，玩家大多都能了解到自己是谁/要做些什么。对应的操作也就是手柄上几个按钮，一个个按过去就能了解个大概。即使是横板过关类的动作游戏，一开始懵懵懂懂地死个十几次，也就入门了。即使是开始演变成为相对复杂的RTS/MOBA/Fighter/Sports等其他类游戏，在前互联网时代，这个问题又如何解决的？其实也很简单，和大多数人的经验一样，总会有一个朋友开始带着你玩。

月初我在看Netflix关于游戏的纪录片High Score的时候，突然回想起来，曾经的我们（其实现在也是）在接触游戏的早期，一定伴随着一种人际关系的建立。隔壁的大哥，家中的兄弟姐妹，学校的同学，都能顺利让一款新的游戏在朋友间快速流行起来。而这种人际关系如今却逐渐不再被重视，随着网络的发达，取而代之的是陌生人的教程，所谓达人的通关宝典。信息更容易获取了不是坏事，如果不是因为这样，我永远无法抵达曾经卡关10年之上的一些八位机游戏的终点。但也若不是信息的闭塞，我也不会有过那种完全沉浸于游戏，使出自己浑身解数探索，试错，克服困难，最终通关的体验。我依旧记忆如新自己第一次通关《沙罗曼蛇》、《洛克人5》、《绿色兵团》等等的时刻，一个普通暑假的下午，手柄被我捏的发烫，黑色屏幕上的通关画面在闪烁，家里只有我一个人，但我的心情好像是第一次进入金字塔的探险家一般。我深切地觉得，这种儿时通过游戏体验到的经验是无比宝贵的，从游戏里提携的成就感，能一点点塑造整个人在其他学习中的自信心，它能让你体会到独立思考的快乐，以及相信自己有能力去克服更大的困难。人类和所有自然界的动物一样，玩是极其学习重要的过程，不通过玩，我们将无法面对将来更大的挑战。

Red Dead Redemption 2是一款庞大丰富的开放式游戏。越是开放的游戏世界，越是需要配合开放的操作，而越是多开放操作，学习的难度势必就越大。但我很佩服Rockstar没有牺牲操作的复杂性，而是相信玩家的探索试错能力，并给与玩家足够多的时间是错，（关于试错过程中的意外死亡这件事，会单独写一篇）否则也不可能一开始就让玩家参与骑马蒙面抢火车+枪战等非常复杂的操作任务。

新手任务劫火车，很刺激。

如今玩到Chapter4，最复杂的主线任务操作也还是新手教学任务的这个难度为基础。我记得当时挺震惊地想，“一上来就干这个？也不怕我无法胜任？”（虽然后来我很快就死了一回，但也很快就摸清了规则） 。我曾预期抢火车这类大型任务，也许会放在比较后面，但如今一想，教程的起点高，挑战设计也挑战玩家，但这是好的挑战，它让人相信自己可以做到。就像那些不设计太多教程的游戏一样，它让你一进入游戏就和Arthur这个角色有了紧密的联系，相信「我就是Arthur」是沉浸体验重要的标杆，RDR2给予玩家非常多的试错，但同时也可以是成功的机会。Arthur作为一名西部歹徒，Take Risk这就是他的生活，是非常必要地得在游戏一开始就让玩家明白，RDR2不是Arthur如何成长为一名荒野镖客的故事，而是Arthur作为一名荒野镖客的成长故事。

自然所有玩法和操作在如此庞大的游戏里是不可能一口气教完，但就像小时候被朋友带着玩一样，游戏里的其他人物很好地担当了这个角色。随着游戏的进展，Dutch教你骑马+对话，Charles教你打猎+使用武器，Hosea教你买东西+探索，John教你抢银行，Keran教你劫火车，Lenny教你打架宿醉……这样的设计，不但给玩家以了解角色的机会，也减轻了复杂但是必要的教程的压迫感。

说到坏的教程，不得不提游戏种类的一个诡异地带——很多人归类其为手游或者休闲游戏，更成为了坏教程的重灾区。游戏明明本就不复杂，可教程的繁复程度都让我气得直接删了游戏。别说身为一个游戏爱好者，是个人都不喜欢探索的乐趣被剥夺。按着你的头叫你点这儿点哪儿，如果不点就无法接续。有些人可能会说，你可以skip教程，但这种坏教程的存在，会在心理上一开始就加强了所谓休闲玩家自我认定 “我不是所谓严肃玩家，所以我才需要被教” 的感受。NO！你不需要！我们何德何能在设计游戏时，可以有这样先入为主地评价玩家能力的权力？让我想起，我小时候学游泳时，有些老师会让你穿着游泳衣站在岸上先学个20分钟理论，烈日炎炎，我只想快点跳到水里扑腾，那种又焦虑又气愤又屈辱的心情，在长大以后还能再体验一些很烂的游戏教程时不经意反刍、让人想吐。

我在网上看到很多类似 “Is Red Dead Redemption 2 good for beginners?” 这类问题，我真心觉的，会让人能问出这样问题的当今游戏环境真的是有问题的。我很不愿意看到游戏圈出现鄙视链，而这种鄙视链往往是自大造成的。不管这种自大来自我玩过很多游戏」还是「我是游戏界从业人员」，我都认为这是不好的自大。我们应该好好回想自己儿时的游戏初体验，如果当时有人拦着你说 "It's not for the  beginners" 我想整个游戏产业都不将得以发展。如果一个10岁的孩子有能力能通关沙罗曼蛇，有什么理由Red Dead Redemption 2不能成为任何成年人的第一款游戏?

好比我从来不愿意定义自己是什么类型玩家，或者说自己是哪类观影爱好者/读者。这并非因为我没有偏好，而是我觉得语言的定义会潜移默化地影响我们对自己的认知。我玩消消乐也玩MOBA，这两类游戏的难易程度虽然不同，但我依旧是同一个我，为什么我们对游戏的感受掌握能力，要被玩家类型所定义所束缚？如果一款游戏的上手难度（不是精通程度）如此之大，那我会觉得说这是设计出了问题。哪怕我们有目标用户，但如果自以为是地将游戏的能力，这项人类最基本就具有的自我探索学习的能力，被事先化成三六九等，那简直是太自大了。

而过度将所有事情分级，更是进一步地在强化没有必要的自我束缚。例如我搞不懂为什么会有「入门级颜料」这种东西？难道第一次学画画，不更应该用最好的颜料吗？如果用了烂颜料，涂不开沫不允，不是更容易对学画画失去兴趣吗？第一次招待客人，我们会努力做出自己能拿出手的最好的料理，不可能让客人先从「入门级料理」的方便面开始吃不是吗？一方面胎教都要听莫扎特，然后你跟我说一个大人is not good enough for some game? 真是荒谬。所以Beginner Gamer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概念。再扩大了问，《红楼梦》适合小学生读吗？大人适合看漫画吗？谁比谁更适合玩游戏吗？很多人花很多时间讨论这些问题，可我觉得是这些问题本身就出了问题，而不是玩家有什么问题。

要玩就玩最好的。

- “Is Red Dead Redemption 2 good for beginners?”
- “ Yes, and It's good enough for everyone."